许家渡口的小美

  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,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。
  少年往事,怎分得清是梦是真哦?美好的愿景大抵如此,从初心出发,虽经世俗折磨而不悔,一如许家渡口的小美。

  我对邻桌女生动了心,老师家的女儿,想买个发卡送个她。为了省下两块钱,这个周末,我决定放弃乘坐五路公共汽车。步行二十九里,到了许家渡口,天黑了,渡船早已歇工。更糟糕的是,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。
  渡口的对面就是我的家了。今天轮到哪家摆渡?烟雨的黑夜,喊不应对岸的船家。我托着书包决定泅过这二百米宽的运河。

  “二刚,二刚?”对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呼叫。
  “安,是啊!”我浑身颤抖,因为害怕而哽咽了起来。
  小美摇着木船接我来了。
  “怎会来接我?”我爬上船,结结巴巴地问。
  “每个周末你都回。不见我在渡口旁边的石板上槌衣吗?”小美反问道,“惠特尼咬着我的裤脚拖我到河边,我就知道你没回。”
  嗯,是,惠特尼是条小狗,我唯一的亲人了。
  可我每次归家,下船后总跟着惠特尼的后面,并未留意浣衣的小美。

  “十里八乡,就你一个大才子!崇拜你呢!”小美扶我下船,拎起我的书包。
  “谁稀罕她的崇拜哦?”我心里想,“小儿麻痹,左手痹着握不起拳头,左腿撇着,脚跟不能着地,走路一撂一撂的,都不忍心看她。”我心里嘀咕道。
  “下次再回来,我就在渡口等你,我会摆船,你不用害怕!”小美送我到村口,远远地补了一句,坚定地说。

  我是远近闻名的神童,瞧不上一瘸一拐的小美的惦记。县城中学里的日子过得飞快,一连几个星期都没回家。只有当邻桌女孩当着很多女同学的面,咬着牙,把我塞到她桌肚里的发卡折断的那一刻,我才想起了许家渡口的小美。
  我和小美挎着竹篾钻进运河边的芦苇荡里。野芦蒿,地皮菜,小螃蟹,翠鸟蛋,我稀奇地看,欣喜地尖叫。我尖叫,小美就笑。这份快乐真的是久违了。

  这是个温暖的秋日午后,懒懒地,怂恿着我的贪婪。
  “小美,我要吃你奶子!”
  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,摇曳的芦苇花拂了我的脸庞,痒痒的有点发烫。一阵眩晕,有点大脑短路的节奏。
  小美腾出右手使劲锤打我的后背,“你要死了,你要死了!”
  “我要吃你奶子!呜呜~”
  我执着地又说了一句,因为害怕,喉咙发干,泪水蒙住了双眼,浑身战栗,就快站不住了。
  死了父亲,又死了母亲,姐姐出嫁了,邻桌的女孩折了我送的发卡。我就像芦苇杆上跌落的翠鸟,惊恐不安。
  小美挽起我的脖子,把我的头埋在她的胸口。

  小美终究是嫁人了。被她姐姐带到城南,替一个万元户放鹅,做他家智障儿子的女人。那一年,许家渡口撤了,许渡大桥起了。我考上大学,四年后做了教师,再后来娶妻生子,一晃二十年不见。

  昨天,再见到她的时候,我刚好路过许渡大桥。 一个蹒跚的女人,搀着一个蹒跚的少年,从桥的那一头走来,我猛然间想起,这不是记忆中的小美吗?
  “二刚,你咋也回来了呢?”小美眼里放出光来。
  “嗯,是哦!二十年没见你了,我只是偶尔路过,太忙了!”我支支吾吾地答道。
  “你是村里的骄傲哦!小时候的苦没白吃。”小美还是小时候的满脸的崇拜。
  “你过得咋样?”我是说,和一个智障男人的日子怎么过哦?
  “大儿子上工学院读书了。”她把少年牵到我面前,“这个是老二,”小美贴近我的耳朵,轻声说,“先天性自闭症,一直在治疗,康复了不少,能自己穿袜子了。”
  “叫二舅!”小美抚摸儿子的头,指着我,一边慢慢地比划,一边用手绢擦儿子嘴角流出的口水。
  “二舅”,孩子认真地叫了一声,扭曲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。

  “我养了几只鸡,鸡蛋吃不完就拿到柯山路露天菜场卖,总觉得你会路过,一直等你,把鸡蛋拾给你吃。”小美真心实意地说。
  “嗯,确实是去过,知道城南很多人家的鸡是散养的。”我解释道。
  小美指着运河边的槐树岭,说:“还记得小时候?把镰刀绑在竹竿上,勾五月初的槐树花。”
  “小美,你不容易哦!”我的眼眶忽然有些潮湿。
  想想近来自己遇到的种种不如意,觉得生活总是捉弄我,越是晴朗的日光越显得刺眼,想躲却躲不开。
  “二刚,会好起来的。”小美捋捋我的袖口,她说,“活着就好!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的理由。我不抱怨,你也一样!”
  她说的没错。我们都要好好活着。

  静静的运河水,从许家渡口经过,河边有我少年时的小美,夕阳下那一起一落的背影。
  晚霞中的红蜻蜓哟,你在哪里啊?提起小篮放到坡上,桑树绿如茵,采到桑果放进小篮,那是哪一天?
  (文/枫林听晚)

  【赠言寄语】环境唯美,情感真挚,语言质朴流畅,是一篇不错的故事,加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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